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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术自述（第1页）

回到祖国

1946年——1949年

我于1945年秋，在待了整整10年之后，从哥廷gen到了瑞士，等候机会回国；在瑞士Fri波urg住了几个月，于1946年舂夏之jiao，经法国马和越南西贡，又经港香，回到祖国。先在海上和南京住了一个夏天和半个秋天。当时解放战争正在ji烈进行，津浦铁路中断，我有家难归。当时我已经由恩师陈寅恪先生介绍，北大校长胡适之先生、代理校长傅斯年先生和文学院院长汤锡予（用彤）先生接受，来北大任教。在海上和南京住的时候。我在海上卖了一块从瑞士带回来的自动化的Omega金表。这在当时国內是十分珍贵、万分难得的宝物。但因为受了点骗，只卖了十两金。我将此钱的一部分换成了法币，寄回济南家中。家中经济早已破产，靠摆小摊，卖炒花生、香烟、最便宜的糖果之类的东西，勉強糊口。对于此事，我內疚于心久矣。只是阻于战火，被困异域。家中盼我归来，如大旱之望云霓。现在终于历尽千辛万苦回来了，我焉能不首先想到家庭！家中的双亲——叔和婶，qi2、儿正在嗷嗷待哺哩。剩下的金子就供我在南京和海上吃饭之用。住宿，在海上是睡在克家家中的榻榻米上；在南京是睡在长之国立编译馆的办公桌上，天在台城、玄武湖等处游dang。我出不起旅馆费，我还没有上任，gen本拿不到工资。

在这样的情况下，我无书可读，无处可读。我是多么盼望能够有一张哪怕是极其简陋的书桌啊！除了写过几篇短文外，一个夏天，一事无成。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。古人说：“一寸光yin一寸金，寸金难买寸光yin。”我自己常常说，费时间，等于杀自。然而，我处在那种环境下，又有什么办法呢？我真成了“坐宮”中的杨四。

我于1946年深秋从海上乘船北上，先到秦皇岛，再转火车，到了一别11年的故都京北。从山海关到京北的铁路由美军武装守护，尚能通车。到车站去ying接我们的有yin法鲁教授等老朋友。汽车经过长安街，于时昏已过，路灯惨，落叶満地，一片凄凉。我想到了唐诗“落叶満长安”这里的“长安”指的是“长安城”今天的西安。我的“长安”是京北东西长安街。游子归来，古城依旧，而岁月逝，青舂难再。心中思绪万端，悲喜jiao集。一转瞬间，却又感到仿佛自己昨天才离开这里。叹人生之无常，嗟命运之渺茫。过去11年的海外经历，在脑海中层层涌现。我们终于到了北大的红楼。我暂时被安排在这里住下。

按北大当时的规定，国外归来的留生学，不管拿到什么学位，最只能定为副教授。清华大学没有副教授这个职称，与之相当的是专任讲师。至少要等上几年，看你的教书成绩和学术平，如够格，即升为正教授。我能进北大，已感莫大光荣，焉敢再巴蛇呑象有什么非分之想！第二天，我以副教授的份晋谒汤用彤先生。汤先生是佛学大师。他的那一部巨著《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》，集义理、词章、考据于一体，蜚声宇內，至今仍是此道楷模，无能望其项背者。他的大名我仰之久矣。在我的想像中，他应该是一位面容清癯、躯瘦长的老者；然而实际上却恰恰相反。他着灰布长衫，圆口布鞋，面目祥和，严而不威，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。暗想在他导领下工作是一种幸福。过了至多一个星期，他告诉我，学校决定任我为正教授，兼文学院东方语言文学系的系主任。这实在是大大地出我意料。要说不兴，那是过分矫情；要说自己感到真正够格，那也很难说。我感愧有加，觉得对我是一种鼓励。不管怎样，副教授时期之短，总可以算是一个记录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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