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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（第1页）

这一天李光头威风凛凛地揍了赵诗人，又让刘作家有惊无险了一场，他蹲在梧桐树下听着群众议论纷纷，呑着口充饥时，听到永久牌自行车的铃声，李光头知道是宋钢来了，立刻站起来，理直气壮地喊叫了：

“宋钢，宋钢，我一天没吃东西了…”

宋钢听到了李光头的叫声，他的铃声立刻熄灭了，双脚踩着地骑车过去，从群众中间歪歪扭扭地骑到李光头跟前，看着叫花子模样的李光头，宋钢摇了头摇，要从永久牌上下来，李光头摆着手说：

“不用下来啦，快给钱吧。”

宋钢在车上踮起双脚，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一角钱，李光头神气活现地接了过去，像是宋钢欠他的。宋钢伸手去口袋里找粮票，李光头知道宋钢急着要去针织厂接林红回家，他驱赶蚊子似的挥着手说：

“走吧，走吧。”

宋钢从口袋里摸出粮票递给李光头，李光头晃了晃満头的长发，对宋钢手上的粮票看了一眼说：

“这个用不上。”

宋钢问李光头：“你有粮票？”

李光头不耐烦地说：“快走吧，林红在等你。”

宋钢点点头将粮票放回口袋，双脚踩着地从人feng里骑车出去，出去后还回头对李光头说：

“李光头，我走了。”

李光头点点头，听着宋钢的铃声响起来，看着宋钢飞快地骑车远去。李光头扭回头来对群众说：

“我这兄弟太婆婆妈妈了。”

李光头手里捏着宋钢的两角钱，转长发飘飘地走去。我们刘镇的群众目送他走向民人饭店，以为他走进去会一口气吃掉两碗yang舂面，没想到李光头目不斜视地走过了民人饭店，走进了旁边一家理发店。群众満脸惊讶，嘴里“呀呀”地响起来，说这个李光头是不是饿昏了头？把剪下的头发当成面条了？有群众说：

“头发和面条还真有点像，都是细长细长的。”

另一个群众补充道：“人的头发像面条，男人的头发太短，不像面条，像胡子。”

后来的几天里，李光头找了县里的记书县长，找了县里的组织部长，找了县里大大小小的员官总共十五人，慷慨ji昂地表达了重回福利厂的决心，记书县长和组织部长还没等他把话说完，就叫人把他轰了出去。李光头换一副嘴脸，找到另外的十二个员官可怜巴巴地说了又说，这十二个小员官听他说完后，给他泼了十二盆凉，说了十二个斩钉截铁的“不可能”告诉他家国是有体制的，出去的人是回不来的。李光头心想什么他妈的体制，心想县府政里这些八王蛋是敬酒不吃吃罚酒。李光头一生气，决定给他们吃罚酒，开始坐静威示了。李光头每天上班的时候来到县府政的大门口，在县府政大门的央中坐下来，一直到下午下班了，他才和县府政里的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
李光头盘腿坐在县府政大门的央中，脸上挂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表情，刚开始我们刘镇的群众不知道他在什么，李光头主动向他们解释，走过一个人就要说一遍：

“我是在坐静威示。”

群众嘿嘿地笑，说他坐在那里威风凛凛一点都不像坐静威示，倒是像武侠电影里报仇雪恨的侠客。有群众向他建议，坐静威示一定要装出一副可怜模样，如果再断自己一条腿或者一条胳膊就更好了，只要博得dang2和民人的同情，他就能回福利厂了。李光头听了群众的建议，甩了甩脑袋说：

“没用。”

李光头扭头看了一眼后的县府政，说自己装出可怜模样找了里面十五个八王蛋，比福利厂的十四个瘸傻瞎聋还要多出一个，他阿谀奉承说好话，他低三下四表决心，结果庇用都没有。他坚定地告诉群众，他万般无奈只好坐静威示了，而且要一直坐静下去，坐静到海枯石烂，坐静到地球毁灭。群众听了他的豪言壮语齐声叫好，然后问他怎么才会不坐静不威示。他伸出两gen手指说：

“一是让我回福利厂当厂长，二是我把自己坐死了。”

衫褴褛的李光头没吃的没喝的，他在去县府政坐静的时候就沿途捡些破烂东西，像是易拉罐、矿泉瓶、报纸和纸盒之类的，堆在县府政的大门口。在县府政上班的人都知道他收破烂了，也把旧报纸废纸盒等废品拿到大门口扔给他。他把县府政大门旁的空地成了一个废品收购站，他在那里坐静威示的时候，看到有群众拿着报纸走过去，就会喊叫着问报纸读完了没有？群众说读完了，他就要群众把报纸扔给他；看到群众喝着饮料走过时，就叫住他们，让他们喝完了，把瓶子罐子扔给他再走。有时候看到走过的群众穿着旧服，他就说：

“你这么有份的人，穿这么破的服太丢脸，脫下来扔给我吧。”

李光头想回到福利厂做李厂长，他没做成厂长，倒是做成了一个破烂，我们刘镇的群众开始叫他李破烂了。李光头开始只是为了糊口才沿途捡些破烂，没想到后来因此成名，成了刘镇的破烂大王，不亚于少年时期的庇股大王。刘镇群众的家里有什么要扔掉的东西，都会走到县府政的大门口，让他去取。那时候他还在坐静威示，他对待自己的坐静事业兢兢业业，他说现在不能去取，他认真记下他们的地址，告诉他们：

“我下班了就来取。”

群众想象着李光头把人的头发当面条吃下去，一个个哈哈地笑。刘作家心想群众真是愚蠢，他声音响亮地纠正群众的话，说李光头就是饿死了也不会去吃头发，李光头是要去给自己推个光头。刘作家说李光头都饿成鲁迅先生笔下的一个人物了，哪个人物他一时想不起来；说这个李光头有了钱不去填bao肚子，还想着自己的光头。刘作家忍不住说起耝话来：

“这他妈的李光头，真是个死不悔改的光头。”

就像刘作家所说的，李光头从理发店出来后恢复了他的传统光头。第二天中午，我们刘镇的群众看着李光头重新亮闪闪地走在了大街上。李光头脑袋亮堂了，青肿的脸蛋也泛出了红光，像是刚吃了一碗一条鱼。饥肠辘辘的李光头虽然一副伤兵的模样，仍然嗓音洪亮地和shu人打着招呼，他打着饿嗝摸着肚子沿街走去，仿佛刚吃了一桌丰盛的酒宴。街上的群众问他：

“吃了什么山珍海味？打嗝打个不停。”

“什么都没吃。”李光头摸着空dangdang的肚子说“打出来的是空气嗝。”

李光头一路走到了福利厂，他七个多月没来福利厂了，刚走进福利厂的院子，就听到两个瘸子厂长在办公室里破口对骂，知道他们又在下棋又在悔棋了。李光头走到厂长办公室门口打出一个响亮的空气嗝，两个唾沫横飞的瘸子扭头一看是李光头，立刻扔下手里的棋子瘸着冲出来，嘴里亲热地叫着：

“李厂长，李厂长…”

两个瘸子厂长一左一右拉着伤兵李光头来到了隔壁的车间，里面三傻四瞎五聋正在发呆打瞌睡，两个瘸子冲着他们吼叫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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