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凤青深眸微微一沉,走出房门这迎向杨直的目光:“杨公公想要说什么?”
杨直垂下眼帘,淡淡道:“咱家只是奴婢,所说的话如何能入殿下的耳?更谈不上能入殿下的心了。”
萧凤青闻言双手抱肩,微微嗤笑:“以前本王就觉得杨公公的心睿智而明澈,安排杨公公到了她耳边是极好的辅佐,但是没想到——好得过了头了!”
杨直脸色未变,他看着萧凤青,淡淡一笑:“既然睿王殿下把奴婢安排到了娘娘身边,奴婢自然是要忠于娘娘,如果不忠娘娘,娘娘怎么会信任奴婢呢?一仆不事二主,当初殿下就应该想到奴婢会有这样的选择。”
萧凤青面上依然阴沉,拂袖道:“既然如此,你就好好在她身边吧。本王和你也没有什么话好说。”
他说着要拂袖而去,杨直忽地出声问道:“殿下一定要如此吗?”
萧凤青的脚步猛地一顿,他微微侧头:“你到底想要说什么?”
“一定要和皇上兵戎相见吗?”杨直在他身后问道:“娘娘弃了近在咫尺的富贵还有皇上的宠爱,难道来殿下身边就是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吗?!”
萧凤青额角的青筋隐隐一跳,许久才冷笑回答:“她的心思难道你比本王还要明白?”话虽这样说,但是他却说得毫无底气,短短一两日她那潜藏在眼底的惋惜悲悯,他统统都看得见。可是她不说,他自然不会想着去问。因为就算问了也没有答案……
杨直摇头:“殿下被自己的骄傲蒙蔽了双眼,如今这形势,殿下又有什么胜算?齐国虽已经被攻破,但是皇上已经夺回了应国,稍事整顿就能挥师南下。殿下应该知道,只要让皇上重掌应国,还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?更别提殿下身边还有王太师这些有异心的将领……”
“够了!”萧凤青俊颜已经铁青,他冷冷盯着杨直:“谁跟你说这些的?在本王的印象中,杨公公何时有这般雄辩的口才,放眼天下的眼光?”
杨直依然谦卑,低下头:“是娘娘教导奴婢的。”
萧凤青看了他许久,这才慢慢问道:“那杨公公又有什么高见?”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经意流露的疲惫。
杨直顿了顿,忽地道:“殿下走吧,带着娘娘走,远走高飞。驾船出海,移居岛国。”
萧凤青怔了怔,忽地轻轻笑了起来,他的笑声渐渐放大,终于变成了狂笑。杨直在一旁袖手站立,眼底亦是流露悲凉。
“远走高飞?驾船海外?”萧凤青笑完,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直:“我萧凤青是那种只会逃的人吗?”
杨直陡然无语,他低了头,长叹一声:“奴婢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,唉……”
萧凤青冷笑转身:“以后这种话不要再提。”他顿了顿,自嘲一笑:“就算败,也要败在他的手中……”
他说完,大步离开了。
杨直看着他离去地身影,久久不能回神。他就该知道,他这么骄傲,怎么可能去避世而居?
他就如烟花,生而灿烂,死亦要让人永远不忘……
……
武德四年十月,萧凤溟重掌应国朝堂,他果然信守与聂无双的协议,一干重臣与被迫叛降萧凤青的朝臣、皇族宗室等等都未有实质惩戒。也许是看在聂无双的面上,又或许,这位身经变乱的帝王深深知道,现在的应国再也及经不起惨烈的内耗与血洗。
帝王归京,各地打着反萧凤青旗号的藩王都没有了拥兵自重的借口,纷纷偃旗息鼓。应国国内大乱初定,百废俱兴,但是也许是因为之前聂无双的努力,应国虽乱,但是乱而不荒废,政令统一,而又因为聂无双实行的“以田易役”的兵役法,贫寒人家几乎户户有田耕种,反而使得应国隐隐有兴旺的苗头。
一切似乎又开始回归当初萧凤溟离开之时的盛世之初的景象。可是也许天下间只有他知道,这个应国在某一个程度上已经被聂无双彻底翻过来,曾经的旧习顽疾,因为变乱,她毫无顾忌生杀予夺,杀的是从前他不敢杀的官僚世族,夺的是那一片片被盘根错节的势力圈过去的良田万顷,然后再以轻易地就赐给了寒民贱民……
从前世族豪门垄断了整个应国的政权,各地藩王拥兵自重,蠢蠢欲动,可是如今,这些问题在他面前都好似不是什么问题,因为她已经把旧的应国体制通通打乱,就等着他重整江山!
……
未央宫中,沙漏簌簌。已是临近深冬,外面白雪纷飞。萧凤溟缓步走了进来。那一方偌大的案几,笔墨纸砚还保留着她当初离开时的模样。他听宫人说起,这是当初叛王萧凤青与……聂无双处理政事接见朝臣的地方,也是最后几个月中,她寸步不离的地方……
他看了许久,这才上前,修洁的手轻抚过那已干了墨迹的纤细狼毫笔。他不能想象,她怎么挺着肚子端坐在上面,一边听着朝臣的奏报,一边下笔如飞的批阅各地的奏章……
他是知道她的聪慧与果决的,可是他未能亲眼看见她这般肆无忌惮地释放她的美丽,那凤翔九天的傲然……
身后脚步声小心翼翼地传来,他飞快收起面上的神色,冷冷转过头,微怒道:“是谁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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